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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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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初上,尋常百姓家皆已關門閉戶,日落而息。然則勾欄瓦舍卻是熱鬧剛起,別一番酒肉景象。

王憐花站在號稱本縣最大的賭坊前,哭笑不得。

這陽谷縣果然無法同昔日洛陽相比,號稱城內最大的賭坊長樂樓,竟是個不倫不類的所在。樓上聽曲的聽曲,吃酒的吃酒,熙熙攘攘,樓下則是擼起胳膊賭錢的賭錢,烏煙瘴氣。一群粗莽漢子圍著一個賭桌為了幾貫錢爭得面紅耳赤,呼爹罵娘的,甚是聒噪。

老實說,王公子對眼前這長樂樓是相當嫌棄的。

但,投生不利,重生到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卻也無可奈何。想到此,他咬咬牙,心一橫,也便走了進去。

這些賭徒們玩得把戲也幼稚的緊,就是擲骰子,猜大小。一個中年漢子手拿骰盅,吆五喝六,是為莊家。其餘賭徒們押大或押小,以辨輸贏。

這規矩倒也簡單,十文錢起押,不設上限,三顆骰子搖出來押大小,三個一和三個六莊家通吃,四到十點為小,十一到十七點為大。

王公子摸摸兜裏可憐巴巴的幾文錢,並不想急於加入這團混戰,只是在旁看著,摸摸門道。

只看了一會兒,他便瞧出了些蹊蹺。照理,三個一或三個六的幾率應是最小,可這莊家卻屢屢得手,仔細瞧了,便知這骰盅和骰子有些蹊蹺,怕是動用些磁石,故而無論怎麽搖,最終同面朝上概率最大。

當然,這莊家也不是傻子,偶爾也會讓賭徒們嘗一下賭贏的滋味,否則也賺不得別人什麽錢了。

王憐花笑笑,決定暫不出手。他看出這店家不善,眼下他手無縛雞之力,又是陽谷縣的陌生面孔,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到合適時機,再十拿九穩也不遲。

正想轉身出門再四處轉轉,卻突然被一個小廝模樣的人攔了住。這小廝穿著打扮不似酒館夥計,王憐花蹙了蹙眉正想問些什麽,便聽那小廝已笑著開口道:“這位公子,我家主人想請公子樓上一敘,還請賞個薄面。”

王憐花不解,挑了挑眉,擡頭一望,便見一個模樣還算周正、眉宇間卻沾滿酒色之氣的二十來歲男子正笑瞇瞇的從樓上包廂的窗戶裏伸頭朝他別有意味的看著。

王公子何等機靈人物?他自是明白自己此刻裝扮確實秀氣了些,但絕對毫無女氣。此人目光不純,怕是有些非分之想。

任誰被個登徒子這樣瞧著心裏都不會高興,更何況王公子自從重生之後這些日子都為托生成女人窩火,怎會輕易饒過他?

心內冷嗤一聲,面上卻是沖那人頷首笑了笑,也不多問,人便跟著那小廝上了樓。

樓上這男子見人這樣輕松就上來了,更是眉開眼笑,示意王憐花挨著他右手坐了。

王憐花這才看清,這桌上坐著兩個人。這男子的對面,還有個約四十來歲的中年錦衣男子,兩人此刻似是已喝完酒,正附庸風雅的坐在包廂裏拿出一盤圍棋對弈。

看這兩人裝扮,都頗有些浮誇之意。王憐花忍住火氣,對二人頷了頷首,人卻不落座,只是淡聲道:“不知這位公子熱心相請,所為何事?莫非閣下是認錯人了?”

“公子?”年輕男子聽後一楞,而後撫掌大笑,似是聽了天大的笑話。

對面的中年錦衣男子也撚須玩味笑道:“看來你西門大官人在這陽谷縣也不是人人都認得的啊……”

西門大官人?西門慶??

王憐花心裏一咯噔,暗道:還真是冤家路窄,此生命格都已奇特到如此地步,竟還能與這廝糾纏,真是晦氣!

西門慶總算是笑夠了,才接著道:“方才我就說這位公子定是外地人士,如今看來,確鑿無疑了。小公子,請坐!”

說著,他甚是耐心的拉開了身邊的椅子,請王憐花落座。

見他坐了,這才又道:“在下覆姓西門,承蒙眾人擡舉,喚聲西門大官人。家住在這陽谷縣,開了幾間生藥鋪子,街面上也算是個人人識得的老熟人。對面這位老爺,是我東京表哥,李家老爺。方才在樓上我看公子氣度不凡,特請公子上樓一敘,交個朋友,還請公子不嫌我等唐突。在下敢問小公子,是剛搬來本縣,還是路過本縣?”

王憐花見他殷勤的倒了杯茶水給自己,便也暫且壓下心中邪火,微微笑道:“路過而已。”

“那便是天大的緣分了!”西門慶又撫掌笑道,“來,請用茶。”

王憐花哪裏輕易會喝這心術不正之人的茶水?只是略笑了笑,目光卻落到那盤殘棋上,心道,這倆人穿著打扮雖是俗氣,棋藝卻是還過得去,眼下這局倒是有些工夫方能下到如此僵局。

略一思忖,他便微笑道:“西門大官人所執這黑子似是有些不妙啊……”

西門慶奇道:“小公子還懂對弈?”

王憐花點頭笑道:“不敢,略懂而已。”

西門慶大笑道:“如此甚好!我與我這表哥多年來對弈卻從未贏過,你若能幫我贏了這局,我定不會虧待於你。”

“哦?”王憐花斜眼瞧著他,“莫非西門大官人還有厚待?”

西門慶騎虎難下,但又覺得以眼前這位少年如此年紀輕輕,能解開此局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便笑著放心的拿出一錠銀子放在桌面上,“你若能贏了這局,這銀子便是你的。”

王憐花認得出那是個十兩銀錠,心道,這廝既然要當著冤大頭,我便不能輕易饒了他。

想到此,也不多說什麽,伸手拿了黑子,輕飄飄的看似十分隨意的把顆黑子落在棋盤極不起眼一處,而後笑道:“若下在此處,西門大官人您看可好?”

西門慶仔細看去,還沒看出門道,對面李老爺便先笑了,“這子落在此處,正是要害之處,左右逢源。公子此招,一看便是個中高手,此局我卻是兇多吉少了。兄弟,我看你這銀子,怕是真保不住了。”

西門慶這時也終於看出些了點門道,加上又得到對面表哥的提醒,再看向王憐花的眼神已有不同。方才見他行為謹慎,衣衫窘迫,盯著賭局半天不敢下手,想著只是某個落魄戶的窮書生,正好見他長的秀氣,遂想弄上來戲弄一番,回頭隨意賞點瑣碎銀子便可褻玩一回。卻沒曾想這人從頭到尾不卑不亢,此時一出手便有瞧見胸有溝壑,怕也不是平庸之輩,便不由的端正了一些神色,笑道:“這可真是天大的緣分,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這銀子,公子也不要瞧不上,只管收了去吧。”

王憐花卻是不著急,“大官人不想接著把這局贏了?”

西門慶隨性揮手道:“輸贏都是個玩意兒,我本是生意人,哪裏懂這些高深棋譜。若是為了賭錢,我興致倒還大些。”

王憐花只是笑笑,倒也不客氣,伸手把銀子揣了,而後起身,“那就多謝西門大官人賞賜了。天色已晚,在下得回客棧了。”

西門慶忙起身挽留:“小兄弟還未報個姓名?”

王憐花勾唇:“免貴姓王。草字大可不必記了,本是上京趕考的,明日便啟程趕路,後會怕是無期。”

西門慶笑道:“王公子莫急,我這表哥過兩日也要回京,你與其孤身一人風餐露宿的趕路,倒不如再等兩日隨他車馬一起,好歹也能互相有個照應。”

王憐花本是隨口編的瞎話,沒曾想他卻這樣說,便索性將計就計道:“如此,便多謝大官人美意了。只是無功不受祿,在下有幸隨李老爺一起趕路,也算是狐假虎威了,但不知可還有什麽能為大官人效勞的?”

西門慶此時已收了玩弄之心,愈發覺得他眉眼器宇不凡,言語之間文質彬彬,只怕冬去春來真能來個金榜題名。若此時真機緣巧合結交了這個朋友,也算是妙事一樁,多一條富貴之路,是個穩賺不賠的好買賣。

既想到此處,西門慶便也真心起了結交之心,“方才見王公子在樓下躊躇半晌,未曾下註,可是覺得此間粗鄙,不想同流合汙?”

王憐花失笑,心道:這廝倒真是會察言觀色。

西門慶又接著說道:“如今在下知道公子乃是進京趕考的舉子,定是滿腹經綸,不屑於與這些人為伍的。不瞞公子說,我這表哥在京城也是有頭臉的人物,是蔡太師的門生,他日與你飛黃騰達定有益處,大家有緣,今日交個朋友豈非極好?說起我這表哥,素日裏也沒甚別的喜好,偏就喜歡找人下上幾盤。因與本縣知縣相公也算是舊相識,故蒙幸得明日與知縣相公相約了一局,要去前街的風雅棋社手談一番。棋社為了光耀招牌,便趁勢多約了一些本縣高手一起對弈。對最終拔得頭籌者,棋社掌櫃是有大賞賜的。在下不才,也在受邀之列,但唯恐丟了表哥昔日棋待招身份的顏面,故想請王公子幫個小忙。公子若能明日代在下出戰,贏了棋,在下面上也有光彩,不知公子以為如何?”

王憐花耐心聽了,看向他的目光似笑非笑:“可這與我又有什麽好處?”

西門慶微笑道:“若是贏了,非但你可盡數贏得棋社掌櫃那千貫獎金,還可對在下額外提出一個要求。無論任何要求,只要在下能辦到,保證都有求必應,絕無二話!”

“哦?”王憐花似乎終於有了些興致,笑意加深,“任何要求都可以?”

西門慶笑道:“金銀美人,但凡兄弟提的出,在下給得起,便決不食言。”

王憐花並不接話,只是淡笑著瞧著他,似是懷疑他的誠意。

西門慶剛想再說些什麽,對面中年錦衣男子反倒先調侃道:“你瞧,鼎鼎大名的陽谷西門大官人似是要被人看扁了!”

王憐花這才笑道:“大官人既是本縣有頭有臉的人物,哪有不一言九鼎的道理。多謝大官人擡愛,明日在下去了便是,眼下卻是要先告辭了。”

“請稍等!”西門慶忙伸手留住他道,“敢問公子今日夜宿哪家客棧?”

王憐花微微蹙眉,不耐之情略浮在臉上。

西門慶趕緊解釋道:“公子切莫誤會,在下只是想今日打聽清楚了,明日一早便讓人送件新衣裳贈於公子……”

剩下的話他雖沒說完,王憐花卻是已懂了。原來西門慶是嫌他現在的穿著不夠華麗。他明日既是西門慶的門面,那自然這門面就不能太寒酸了,故而才想著為他準備一身行頭。

了然之後,王憐花便笑笑道:“多謝大官人美意,在下感激不盡。只是大官人不必勞心,只管把東西備齊了,明日一早我自會到你靠近紫石街的生藥鋪去取。”

說完,抱拳告辭。

西門慶也不多留,笑著伸手把人讓了出去,微笑著站在窗口,目送王憐花走了出去。

他西門慶既能有本事求得此生富貴,便自然不是個拿不出手的人物。他既看出此人不凡,自然就會好好結交一番。試問,普天之下,能破昔日當朝首席棋待詔棋局的人,又有幾個?這少年既能瞬間破了,便必不是等閑之輩。但凡他西門慶能給的,即便給了這種人,又有什麽舍不得的!

作者有話要說: 技多不壓身,古人誠不欺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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